“张未凡，希望你出去以后好好做人，为国家多做一些贡献。”

监狱长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三年前他接到了这个孩子，才19岁，身上到处都是伤，可这孩子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明亮，不屈地盯着自己。

“这孩子是某位人物的替罪羊，挺可怜的。”

护送的警察告诉他，这孩子就是个路人，无意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。

监狱长每年都要收到不少犯人，无论他们怎么痛哭流涕，怎样阐述自己悲惨的命运，他都不会有一丝心软，可这孩子，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，心口就有些堵塞。

“给他单独安排一间房，条件弄好点。”

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。

张未凡在监狱里面也没有什么不满，每天做完该做的，他就会锻炼，将自己练到无法抬起眼皮为止。

他心中有一股难以扑灭的火，无时无刻不在灼烧他，他觉得很痛苦，只有将自己累倒，这股火才能安分一点。

第二年的某天，张未凡被叫到办公室，然后失魂落魄地出来了。

“你的母亲，在昨夜凌晨突发性脑溢血，没能挺过去。”

监狱长有些小心地看了张未凡一眼，自己琢磨了一上午的安慰的话却挤在喉咙里，说不出来。

他怕面前这个年轻人从此心灰意冷，在他面前，在他的牢房里成为一个废人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他抬起头，眼睛里面的光亮也消失了。

他屈服了，在母亲的死亡面前屈服了，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。

此刻，他这无妄之灾终于到头。

出了监狱，已经是傍晚，张未凡站在路口，心里面有些迷茫。

三年了，任何东西，任何人，都变了。

自己变了吗，张未凡看着自己的手，摇了摇头。

他走进一家酒吧，点了一打啤酒，独自坐在角落，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，他们顺着音乐恣意狂欢，释放着平日的压力，但他没有压力，他是没有在乎的东西了。

“唉，你们看那个帅哥，感觉是我的菜耶。”

吧台上的女孩们互相攀谈，大声地说着露骨的话，像是强撑着自己的成熟。

张未凡一瓶一瓶地喝着，渐渐地有些醉了，眼前绚丽的灯光还在加深着他的醉意。

此时，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走向张未凡，他穿着卷起袖子的白衬衫，西装随意搭在肩上，像是才结束一天的工作。

“你好，我能和你拼个座吗？”

男人很有礼貌，但张未凡还没开口，他已经坐下了。

“哥们儿，怎么，最近不顺吗。”

男人点了一根烟，靠在沙发上，斜眼看了张未凡一眼。

“是啊，什么都不顺，就算今天中个一千万，我还是觉得不顺。”

男人眼角抖了抖，向张未凡伸出手。

“我叫乔达，兄弟怎么称呼？”

张未凡伸出手和乔达握了握。

“张未凡。”

乔达撇了撇嘴，喝了口啤酒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张未凡瞎聊。

张未凡喝醉了，就算他已经22了，他的酒量还是没有任何长进。

乔达抽着烟，看着在旁边趴在桌子上的张未凡，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无奈，他结了两人的酒钱，拿出手机，照了一张照片，点击了发送。

“真不知道那位是怎么想的。”

乔达深吸一口气，径直走出酒吧。

张未凡依旧睡在桌子上，酒店老板只好叫人把他扔在了后门旁边的纸箱子堆里。

他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有钱人，没有手机，没有手表，没有车，十足的穷光蛋。

但至少没给他扔垃圾堆里面。

第二天六点半，张未凡还是醒了，和他在监狱里面一样，他起身准备叠被子，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纸堆上面，他揉了揉太阳穴，想起自己昨天已经出来了，不由得再次躺了下去。

“起来，我要收垃圾了。”

正当张未凡想睡个回笼觉，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扫地工用扫把棍子戳了戳他，张未凡不得不起身，靠在旁边的水泥墙上，他揉了揉眼睛，看了一眼那个扫地工，可下一刻，他便惊呆了。

金黄色的光芒笼罩在扫地工的身上，在橘黄色的制服外面朦朦胧胧的有一层透明的纱衣，那扫地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，回头看了一眼，张未凡眼角不住地抽搐，他看到一双正在燃烧的眼睛，焰尾拉成一条细线停在空中，黑白分明的眼珠似乎有摄人心魂的力量。

“你叫张未凡？”

那垃圾工拿出手机倒弄了一会儿，翻出一张照片，对着张未凡确认了一下。

“这里有一份保镖的工作，三天之内打这个电话。”

张未凡全身抖了一下，他眨了眨眼，刚才的光怪陆离的场面已经消失了，眼前的垃圾工也只是普通的人类，不会发光，眼睛也不会燃烧。

“我…”

张未凡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他觉得刚才那番景象只是酒精在他脑袋里作妖而已。

他接过名片，上面就只有一个电话号码，他正想问问这份工作的具体情况，可面前的垃圾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，他连忙四处找了找，依旧没有找到。

他将名片揣到包里，拍了拍脑袋，他决定再考虑一下，刚才短短的几分钟实在是匪夷所思。

他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心里面有一种莫名的忐忑，他希望回家的时候还能看见母亲，穿着围裙炒着菜，欢迎他回家。

张未凡踏入家门，简单的三居室，不大但是温馨，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射入，一切都那么朦胧，所有家具都蒙上白布，地上也堆满了灰尘，他走到了母亲的卧室里面，看着母亲生活的痕迹，眼泪再也止不住。

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。

他将屋内打扫干净，换了新的床单，扔掉冰箱里变质的食物，就这样忙活一下午，屋子里总算变得干净一些了。

去物业交了电费，买了点菜，他摸了摸口袋，就剩一百多块了。

晚上给自己炒了一菜一汤，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，自己大二就进了监狱，出来肯定没有公司要，手艺虽然可以学，但花的时间太长。

张未凡洗了碗，瘫坐在沙发上，他掏出了口袋里的名片。

保镖工作，自己现在身体还是很壮，应该没什么问题，主要是……

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场面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。

“张未凡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……”

他自嘲地笑了笑，然后拨打了这个电话。

“你好，我是张未凡，想要应聘保镖的工作。”

张未凡屏气，仔细地听着话筒里的声响。

“今晚十点，南山公园见。”

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，还没等张未凡回应，电话就被掐断了。

张未凡叹了口气，将水果刀放进口袋里，穿鞋出门。

此时电话的另一端，一位带着毛线帽子的老人正在和一群人聊天。

“我说，他没什么特别的，就算他很特别，他也没准备好！”

乔达有些恼怒地看着剩下的人。

老人笑了笑，喝了一口热茶。

“祝兴，你觉得呢？”

“我不好说，但是今天早上，他可能看到了我。”

张未凡早上看到的垃圾工正坐在这里慢慢品茶，身上的橘黄色工作服依旧披在身上。

“废话，谁不能看到你？”

乔达知道祝兴什么意思，他只是有些不满。

老人依旧是笑了笑。

“娘娘，你说呢？”

一位捏陶土的老妇人白了他一眼。

“你们老一辈的没本事，还不指望年轻人？”

乔达咬了咬牙，抱着手转到一边去了。

“等下就知道了，喝茶吧。”

老人慢悠悠的伸出手，给众人倒茶。

……

已经十点了，张未凡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公园，打探好了周围的环境，对方实在是太可疑了，万一是犯罪团伙，自己提前摸点也安全一些。

“小伙子，你来了。”

张未凡被吓了一大跳，他急忙转身，右手伸向口袋，可面前只有一个老人，胡须很长，戴着毛线帽子，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。

“我…我是张未凡，你好。”

“真巧，我也姓张。”

“那，张先生，您就是我要保护的对象吗？”
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

张老笑了笑，他缓缓靠近张未凡。

“今天早上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？”

张未凡皱了皱眉头，往后退了两步。

“你监视我？”

张老摇摇头，伸出手指，指向张未凡的额头。

“不只是我，整个世界都在监视你。”

张老的声音突然变得沧桑悠长，他的手指仿佛一把利刃，刺向张未凡。

张未凡本能地向后倒下，可那从张老指尖飞出的光芒还是准确地没入他的额头。

先是大脑的一阵刺痛，随后又是身体摔在地上的疼痛，他闭着眼睛等待痛意褪去，当他再次睁开眼，心脏仿佛都要冻结了。

他看到到的不是天空，而是一双双眼睛，遮住了天幕，像是寻求真理一般地盯着他，猩红的光，火焰，雷电在诸天万眼中跳跃。

“张未凡，你明白了吗，不是我在监视你，而是整个世界都在监视你！”

张未凡强忍恐惧，将眼珠移向张老，他看见白色的道袍随着风飘动，浮尘的毫毛如铁树般直立，还有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。

可下一刻，一切又变得和以前一样，风平浪静，公园里的老人慢慢地散步，阶梯上摆的地摊，拿着心爱的玩具的小孩……

这都是什么东西…

张未凡爬了起来，不顾一切地向后跑去。

他眼角有些发瑟，嘴巴不住地颤抖，他现在都要崩溃了，他只想逃走，逃到那些眼睛看不到的地方，他好想对着那些路人大声地喊。你看到天上的那些眼睛了吗？

他们都在监视我！

是我疯了！

还是这个世界疯了！